第220章 杀罗(6)(1/2)

但与我和地儿不同的是,他没有像我们那样的感慨万千,甚至连半句情绪流露的话都没有说。只是短短几秒过后,他就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惯常表情,半边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了一丝暧昧不清的笑意,从鼻孔里面喷出了“嗤”的一声冷哼,摇了摇头,径直转身走开。

那一刻,就站在险儿身边一步之遥的我,亲眼目睹了他的这些细微表情,我猛然意识到,在那些艰难心酸的逃亡岁月里,这位如同玄铁寒冰般倔强坚硬的兄弟,变化的也许并不只是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,还有他的心。

因为,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体会到了无从捉摸。

如同险儿这般强大助力的加入,一定会使整个行动改变。只不过,让我不曾料想到的是,这种改变会是那样的彻底。

一直以来,我们的计划里面,都有着一个最大的漏洞——枪!

在中国,枪是管控最严的几样事物之一,但凡民间涉及枪案,就势必会引起警方的大肆追查。

卖枪的那个人虽然是朋友介绍,可我们自己并不认识,对于这个人的真实底细,更是一无所知。而且,此人本就是常年在这片地面上讨生活的坐地虎,对这样的角色,当地警方手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材料。

江湖上,能够给你致命一击的往往就是朋友。

那么,朋友的朋友,当然就更加没有丝毫信任可言。

之前,我决定让地儿离开,自己单独来干,很大程度上,也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个漏洞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。

可现在险儿却完全填补了这个貌似不可解决的漏洞,因为他的到来,我们不再需要联系那个居心叵测,无法揣度的本地人,也不再需要那两把可能会引火烧身的凶器。

我们完全能够抹去所有留在这片江湖上的踪迹。

这一切改变的发生,只是我们和险儿的几句对话而已。

见到罗佬之后,我们带着险儿去查探了原定计划中有可能会要经过的各条路径,最后来到了准备动手的那个丁字路口。

仔细看了半天之后,险儿问道:

“这两条街这么长,又不宽,两边还住了这么多人,真要开枪了,跑得掉吗?”

这个问题我事先也不是没有想过,只不过我本就不算是个谨慎行事的性格,凡有三分把握,我就认为无事不可为。

面对自家兄弟,也不用再多隐瞒心中所想,我径直答道:

“要死卵朝天,不死当神仙。哪个讲得好呢,赌一把嘛。真要动手了,杀得了一个,也不怕多几个了。我想,应该也没得几个人,真敢赤手空拳上来拦拿枪的人吧。”

“那也露脸破相了。”

“求菩萨咯。”

我说完这句话之后,险儿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回答,只是微昂着头,用舌尖不断抿着嘴唇,发出了连串极有规律的“啧啧”响声。

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,每当他开始想些什么的时候,都是这样一副表情。

于是,我和地儿也就没有继续开口,安静等着。

半晌过后,险儿终于抬起了头,望着我,用音调高亢洪亮、非常具有特色的九镇话,抑扬顿挫地说出了三个字:

“压死他!”

看着险儿那张脸,再听到这个声音,我莫名其妙地觉得非常滑稽搞笑,忍俊不禁,“扑哧”一声笑了起来。

其他两个人纷纷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望着我,地儿接口说道:

“你又发病了哦,无事三笑,笑个卵啊!险屌屌(我们兄弟间的亲昵称呼),我们早就想到了开车压他。但是第一,时间太紧了,事先又没安排,一下搞不到车;第二,万一有人看到了,以为是交通意外,管闲事的话,人多一围起来了还跑不脱些。”

“深更半夜,人再多也应该多不到哪里去,要实在有哪个不怕死的管闲事,一样压死他,和开枪不是一个道理吗,怕什么!未必抓到了还能被枪毙两次啊?”

虽然依旧感到险儿认真的表情有些古怪滑稽,但是我的思路也开始被他牵引了过来,张口问道:

“那车呢?”

“我再想想办法,应该搞得到,没太大问题。”

“哪里搞?又去广东搞?不求卫立康!死哒都莫求他!”地儿第一时间就义愤填膺地回绝了险儿的提议。

“呵呵呵,地麻皮,你以为老子是头猪呢?还是老子比你差些?出来这么久了,就只认得卫立康一个人?”险儿大声笑骂着地儿,声音里面透出了一股强烈的自信与坚定。

这也让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安心,我想,险儿可能比我们任何人所了解的还要强大,浪迹天涯的生活,带给他的也许并不是磨难,而是磨砺。

当重重锻打,熊熊烈火过后,他又将会焕发出什么样的光芒?

当天晚上,险儿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张银行卡,连夜离开了厦门,等他再由广东赶回来的时候,已经是第三天下午,他开着一辆右舵轮的墨绿色老本田,停在了我们面前。

“军牌?!”

“假的,套牌。”

“没得问题唦?”

“有问题,老子就是要害死你!不舒服啊?”

“别扯淡!说真的,哪里搞的?”

“托个朋友,还剩两三万,我先拿着,身上没得什么钱了。”

“你拿着吧。等用完了,你再让小二爷给你打。”

“你不是找的卫立康唦?”

“不是的,雷州的一个朋友。总是问个什么,说了不要紧。”

不知为何,险儿好像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继续深谈。相识这么多年以来,险儿对我们向来是坦坦荡荡,知无不言的。

但是如今他的这种变化却没有让我感到难受,我知道,他绝对不是因为不信任我和地儿才有所保留。

我能够理解他。

当一个人孤身处于陌生的荒野,无亲无故,只有周遭野兽环伺,险境重生,他需要挣扎求存,在这个过程中,他就难免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、不愿做的事情出来。

而往往这样的事情,也会给当事人带来某种无法言说的伤痛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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